安徽省第五届女职工“玫瑰书香·书润匠心”读书征文比赛三等奖优秀作品展示
《额尔古纳河右岸》读书札记
五一假期,一气呵成读完了迟子建老师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故事的后劲太大,我久久沉浸在鄂温克族那些荡气回肠的传奇故事中意犹未尽,迷醉在迟子建老师细腻动容的文字和行云流水的节奏里难以自拔,舍不得故事结束,舍不得和故事里的人告别,于是,我想以“读书札记”的形式让自己再一次游目骋怀、心驰神往,如此身临其境欲罢不能,也只能在思绪缱绻之后一点点剥离吧。
故事以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的女人回忆的形式展开,“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这位九旬老人在中俄边界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希楞柱里追述了近百年来鄂温克族的沧桑变幻,在第一人称的娓娓道来中,读者仿佛也置身于那个真切又魔幻的世界。全书分为“清晨”、“正午”、“黄昏”、“半个月亮”四部分,是森林的光景,是人生的光阴,亦是鄂温克族的时光变迁。
鄂温克族是一支生活在中国北方大兴安岭深处的少数民族,在额尔古纳河右岸,自贝加尔湖畔迁徙而来,他们过着纯净天然又险象环生的最原始的生活。他们身处秘境、与世无争,只偶尔通过“安达”交换一些生活物资;他们住在用兽皮、松杆、桦皮搭建的希楞柱里;他们捕食猎物、采集野果,用桦树皮做器皿,用兽皮做服饰;他们视驯鹿为伙伴和神灵,“驯鹿一定是神赐予我们的,没有它们,就没有我们。看不到它们的眼睛,就像白天看不到太阳,夜晚看不到星星一样,会让人在心底发出叹息的。”他们常常为了驯鹿喜欢的苔藓和石蕊而搬迁,为了寻找丢失的驯鹿不惜丢掉性命,为了驯鹿的自由而放弃下山定居;他们敬畏山神、火神,供奉玛鲁神,祭献仪式是他们最虔诚的表达;他们热爱歌唱、热爱舞蹈,常常全乌力楞的人围着篝火跳“斡日切”舞到凌晨;他们熟皮子、熏肉干、做桦皮船、缝狍皮靴子和手套、挤驯鹿奶、做鞍桥,在大自然中练就了生存本领,他们热爱森林部落,从不荼毒生灵,从不肆意妄为;他们尊重生命,也不畏惧死亡,有着纯粹质朴的爱;他们奋勇顽强,无论是面对黑熊狼群,还是日军将领,他们的毅然坚韧,都是鄂温克人血脉的彰显。
“萨满”是鄂温克族传统习俗中一种信仰般的存在,身份类似于巫师,每当族里有红白事或者要驱魔、祈福、占卜时,都要请“萨满”来跳神。书中提到了两位“萨满”,尼都萨满和妮浩萨满。最让我百感交集的是妮浩萨满,每当别人有难来请妮浩萨满跳神时,她都会因为拯救了别人而失去一个自己的孩子。马粪包喉咙被熊骨卡住的那一刻,她救了气若游丝的马粪包,与此同时,她百合花一般的女儿却被毒蜂夺去了生命。
对于妮浩萨满,我是崇敬的,她赤诚地履行着一个萨满的职责,她是那么的无私忘我、善良博爱;然而我也是悲悯的,她也是一个母亲啊,丧子之痛一次又一次侵蚀着她,她何必这样的隐忍、煎熬?我不能评判,只是猜想,也许,妮浩萨满相信,生命本是平等,升入天堂的灵魂是和鸟儿在一起了吧,她庇护的每一个生命都是万物间一样的生灵,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人来人去,生命的轮回早已有定数,别离当然也预示着新的开始。
死亡是贯穿小说始终的一条清晰的脉络,作者着墨尤多,整个部落,时常会被死亡笼罩。生存在那样野性又寂寥的遐方绝域,生命交托予莽莽林海,死神好像如影随形。他们生于风中,也葬于风中,他们享受着山林里皎洁的月光、璀璨的星光和灵动的驯鹿的陪伴,同时也承受着自然环境带来的伤痛。“世界上有两条路,一条有形的横着供人前行徘徊或倒退,一条无形的竖着供灵魂升入天堂或下地狱。只有在横着的路上踏遍荆棘而无悔,方可在竖着的路上与云霞为伍。”
“我已经说了太多太多死亡的故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会死亡。人们出生是大同小异,死亡却是各有各的走法。”“我”的姐姐列娜在一次搬迁的途中,因为困倦从驯鹿背上掉下来,跌到柔软的雪地上,在睡梦中被冻死了;“我”的父亲林克,在去换取公种鹿的途中,遇到狂风骤雨,不幸被雷电夺去了鲜活的生命;“我”的第一任丈夫拉吉达,为了寻找丢失的驯鹿连日奔波,结果被冻死在马背上;妮浩的儿子果格力为了尽早见到外出救人的额尼,不慎从树上跌落摔死;在打野鹿的过程中,安道尔吹响的叫鹿筒,让他的哥哥维克特误以为那是一头真的野鹿,结果安道尔被一枪毙命,维克特因为自己的过失抑郁成疾最终死于酗酒过度;还有被河水卷走的耶尔尼斯涅,被狼群撕扯的达西和“奥木列”,为了救马粪包和放映员而死在熊掌下的瓦罗加,为了熄灭森林大火跳神祈雨却死在雨中的妮浩……闪电、积雪、河流、树木、狼群、饥饿、寒冷、困乏,好似自然界的任何一种存在,都可以随时随地轻而易举地夺走鄂温克人的性命,生命在这里显得尤其脆弱无常。
然而,鄂温克人并没有被恐惧和悲伤扼住咽喉,虽如履薄冰,却生生不息,向死而生的力量竟显得悲壮。他们依然热爱这片土地,激流乡里空闲的安置房就是证据;他们依然对生饱有热望,新生命的降临在这里被隆重的庆祝,不论是婴儿还是鹿羔;他们依然乐观坚韧,哪怕再艰难的日子,篝火总能让他们舞蹈歌唱。不知从哪一刻起,我竟仰慕起他们来,匮乏没有泯灭他们充盈的满足感,泪水没有湮灭他们爱的火焰,死亡没有磨灭他们忠贞的信仰,精神世界的支柱未必是现代文明的教化,快乐本是简单的、纯粹的,也许鸥鹭忘机般的至拙至简才能至臻至远吧。
“黄昏”,伐木工人进入了森林,这也预示着现代文明打破了原始部落的宁静,鄂温克人的生存环境受到极大的挑战,树木被运走,猎物在减少,政府虽提供免费的定居点,但他们常以驯鹿为借口,回到自己熟悉的山林。依莲娜正是这种冲突下的牺牲品。她是以放养驯鹿为生的鄂温克族部落里的第一个大学生,她考上了北京的美术学院,走出深山,成了画家。但世俗的荣誉并没有让她摆脱内心的矛盾和痛苦,她总是在离开和回归之间徘徊。“依莲娜终于有一天辞了职,带着她的行李回到我们中间。我问她为什么回来了,她对我说,她厌倦了工作,厌倦了城市,厌倦了男人。她说她彻底领悟了,让人不厌倦的只有驯鹿、树木、河流、月亮和清风。”然而,回归部落之后,热衷于研制皮毛镶嵌画的依莲娜并没有得到内心真正的安宁,或许是清心寡淡的部落生活与她被打开的眼界和欲望之间的沟壑难以填补,或许是森林的景象已不再是她最初迷恋的模样,或许是她儿时构建起的纯真的梦幻世界被成长里驳杂的喧嚣震碎而顷刻轰塌,又或许仅仅是一次疏忽,总之,她把冲洗干净的画笔留在了贝尔茨河岸边,自己却随河而去了。我宁愿,她是一条鱼,在河水里,摆脱困惑,重新回到那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国度。
后来,其他人都带着家当和驯鹿去了布苏,彻底离开了大山,“我”和安草儿留下来了,终究是眷恋、难以割舍。这份决然的坚守是勇气、是希望。我祈望,鄂温克族,这个说着民族语言却没有自己文字的少数民族,这充满力量和温情的最后一支游猎民族,能依然保有她的纯净与独特,不要被现代文明同化,不要被世态浮华戕害,不要被时代洪流淹没。我期待,有一天,我也能走进他们的苍莽山野,去看一看满赋灵性的驯鹿,去住一住可以随时搬迁的希楞柱,去听一听那些奇幻又壮美的古老故事。
值得是我读完以后最直接最强烈的感受。故事值得品读,作者值得感谢,情愫值得镌刻,生命值得礼赞,文明值得歌颂,古老也值得轸念。
《额尔古纳河右岸》获得了第七届矛盾文学奖,就以本书的授奖词来结束我的札记吧:“迟子建的文风沉静婉约,语言精妙。小说具有史诗般的品格和文化人类学的思想厚度,是一部风格鲜明、意境深远、思想性和艺术性俱佳的上乘之作。”